更新时间:2024-05-16 14:22
一枚铜钱,外圆内方,翻转落定,铜绿间透出“嘉靖”二字。掷钱的是一名账房,戴一顶破破烂烂四方巾,穿一袭青里泛白旧布袍,衣虽凋敝,人却丰神,双目如炬,盯着那枚铜钱沉吟,头顶一树古槐生得正茂,槐花点点,细白如星。
几个闲汉在旁赌钱,一个老汉连输两铺,掉头道:“宁先生,这铜钱有什么好玩,还不如借给小老儿翻本。”
那账房摇头道:“此乃卜卦,并非玩儿。”
那老汉笑道:“你又欺姓陆的没见识,补褂子用的是针线,哪儿用铜钱呢?”伸手便去拿钱,却被那宁先生拨开,冷冷道:“不是我欺你没见识,这卜卦是算命,不是缝衣服。”
那老汉道:“算命?那又算到什么了?”
那宁先生道:“算到一个乾卦。”那老汉笑道:“钱卦?好啊,但凡沾到这个钱字,必是大富大贵的命了……”别的闲汉听到这话,纷纷笑起来:“陆大海你输疯了?一心只想到钱。”
宁先生笑笑,道:“这话却也不差,虽说此乾非彼钱,但乾者天也,《易经》卦辞有云:‘乾,元亨利贞’,元亨利贞,也就是大富大贵的意思。这一卦,变爻落在初九:‘潜龙、勿用’,乃是阳气潜藏之势,便如神剑在鞘,光焰敛藏,不出则已,出则威服四方、荡平天下。”
一干闲汉听得瞠目结舌,陆大海定一定神,笑道:“管他什么铜钱卦、元宝卦,这钱嘛,赢了才算是老汉我的。”自褡裢中搜出两文钱,喝道,“爷爷豁出去了,都押小。”
当庄的闲汉嘻嘻一笑,正要摇骰,陆大海却道:“且慢。”那庄家道:“怎么,怕了?”
陆大海怒道:“放屁,爷爷怕谁?我一抬头,天也捅个窟窿,一跺脚,地也得抖三下,想当年我出海去琉球、去扶桑、去高丽、去苏门答剌的时候,你小娃儿还在妈肚子里撒娇呢!”
那庄家被一番抢白,脸涨得通红,几欲发作,但想此老脾性虽坏,赌品却高,从不赊账,若是破了脸,没的断了一条财路,只得冷笑道:“陆大海你厉害,届时输了,别向我这小娃儿借钱。”
陆大海一听,顿觉后悔,但大话出口,便如覆水难收,无奈地哼了一声。忽听宁先生问道:“老爷子出过海吗?”
“干过好几年呢。”陆大海陡然来了精神,“只是后来闹起倭乱,海路受阻,赔光了本钱。好容易回到中土,朝廷又厉行海禁,杀了无数船家,剩下的船家,要么投奔倭寇,要么做了海贼。小老儿一无本钱,二来不想为贼为寇,只好当个穷打渔的。不过俗话说得好,缩头乌龟命最长,想我那些同伴,要么被朝廷抄家杀头;要么被贼寇劫了,丢到海里喂鱼。算来几十个人,活到如今的,也只有小老儿我了。”
宁先生叹道:“老爷子这话深合圣人‘无为保身’之道。竞利逐名,本是杀身之由;安贫乐道,方为远祸之法。”
陆大海道:“宁先生你说的都是大道理,小老儿不懂。但先生会算命,不妨算算,小老儿这一铺是输是赢?”
那宁先生将手中铜钱连撒六次,说道:“这次为坤卦。变爻在上六,爻辞曰:‘上六,龙战于野,其血玄黄’。”他见陆大海不解,便解释道,“这就是说,阴气一旦过于旺盛,势必威逼阳气,阴阳二气难免大战一场。只不过,自古阳者为君,阴者为臣,阴不胜阳,邪不压正,老爷子这一铺败多胜少,若宁某卦象无差,当败在六五之数。”
陆大海听得惊疑,众闲汉却已嚷着下注,那庄家抓起竹筒一阵摇,骤然掀开,众人屏息一瞧,却是一个六点,两个五点,再大不过。众人无不吃惊,陆大海更是傻眼,那庄家一面收钱,一面笑道:“六五,六五,一六二五,宁先生真是铁口直断,哈哈,陆大海,还赌么?”
陆大海一翻褡裢,却是空空,转头望去,那账房不知何时,青衫飘飘,去得远了,陆大海恨恨啐了一口:“晦气,这酸丁竟生了一张乌鸦嘴。”
“你先别骂。”那庄家笑道,“这宁先生可惹不得。你说,姚家多大的家业?家里的金山银山,几个账房也算不清,谁也没少挨过胭脂虎的嘴巴。可自从来了宁先生,那算盘上就似住了神仙,一个月不到,别的账房统统卷铺盖滚蛋。如今姚家流水般的银子,都从他十个指头上过去,丝毫也不差。你说,如此一来,姚大官人还不当他是宝贝?你敢骂他,当心胭脂虎听到撕你的嘴。”
众闲汉皆笑。陆大海却琢磨着如何向众人借钱翻本。这时,远处鼓乐大作,众闲汉一听,鼓噪起来:“姚家的戏班来啦,去瞧,去瞧。”将赌具一卷,一哄而散。
陆大海翻本无望,提起渔篓,悻悻走了一程。俄而云色转浓,东南风起。他曾多次出海,善辨风色,急向一棵李子树下趋避,站立方定,大雨刷刷而至,在地面激起淡淡烟尘。
雨正急,忽见一名灰衣汉子披发袖手,背负一个包裹,孤零零蹒跚而来,陆大海心热唤道:“朋友,紧走两步,来这里躲避。”
陆渐听得耳熟,欲要答应,却不见人,惊疑间,忽又听那声音叫道“陆渐、陆渐。” 陆渐大奇,上前几步,遥见小屋之前,几根竹竿撑着破烂渔网,一个白发老翁坐在小板凳上,身形佝偻,正在补织渔网。竹竿梢头,立着一只红嘴白毛的鹦鹉。老翁不觉有人走近,呵呵笑两声,说道:“好鸟儿,来,再叫两声。” 白鹦鹉甚是听话,又叫道:“陆渐,陆渐。”老翁伸出大手,掌心有几粒谷米,鹦鹉啄了,料是未饱,还想乞食,便又叫道:“陆渐、陆渐……”老翁伸手一摸,口袋里再无谷米,不觉叹了口气,说道:“好鸟儿,够了,够了……”白鹦鹉极不甘心,反复叫着陆渐的名字,老翁叹道:“痴鸟儿,再叫也没米啦,就和我一样,再怎么想着念着,陆渐那孩子,唉,那孩子也不会回来了……”说着嗓子发堵,当下攒袖在眼角揉了揉,又叹道,“只怪我啊,不成器,老爱赌,那孩子跟着我,从小到大,没过一天好日子,吃尽了苦,还没落个好下场。唉,我这心疼着呢,疼着呢……”说着又攒袖去揉眼角,白鹦鹉全无心肝,不知人间悲喜,仍是不住口叫着“陆渐”,只盼主人欢喜,再赐谷米。 老翁痴痴望着大海,亦随着鸟语,喃喃念道:“陆渐,陆渐……”叫了两声,衰朽身躯忽地如风中落叶,瑟瑟颤抖起来。陆渐望着那萧索背影,蓦然间泪如雨落,嗓子一哽,颤声叫道:“爷爷!” 老翁浑身剧震,颤巍巍掉头望来,几疑眼花,使劲揉眼。陆渐道:“爷爷,你不认得我了?我是渐儿啊。”三年不见,陆大海须发尽白,脸上皱纹层叠,老了十岁不止,乍见陆渐,不由张大了嘴,眼神初时惊恐,继而十分迷惑,随即腾起一股怒气,几步上前,叉开五指,左右开弓,给了陆渐两个嘴巴。 陆渐被打得愣住,陆大海瞧了瞧手掌,又看了看陆渐,蓦地张开双臂,将他紧紧搂住,哈哈笑道:“活的,是活的,哈哈哈……”笑着笑着,鼻间一酸,老泪纵横,又呜呜咽咽哭了起来。 陆渐正觉手足无措,陆大海又哈哈笑了起来,挥舞老拳,给他肩头几下狠的,不料陆渐神功在身,一遭外力,自生反击,震得陆大海拳头疼痛,不觉惊喜道:“好个小兔崽子,身板儿长结实了。”与祖父劫后重逢,陆渐欢喜得说不出话,只会张嘴憨笑,陆大海瞪他一眼,忍不住又骂道:“他娘的,人长大了,心眼儿还是没长,还是这么憨头傻脑的。”他年纪老朽,禁不起如此大喜大悲,笑骂两句,忽觉心力交瘁,阵阵喘息起来。 陆渐忙将他扶着坐下,听那白鹦鹉还在叫喊自己名字,不觉莞尔,探手取出一个馍馍,捻碎了丢在地上,那鹦鹉顿时闭口,跳到地上,一阵乱啄。陆渐睹鸟思人,心中黯然,轻轻抚着那鹦鹉羽毛,叹道:“白珍珠,三年不见,可还好么?”那鸟早忘了当年之事,只顾低头啄食。 陆大海喘息甫定,拍着身侧招呼道:“小兔崽子,到这边来。”陆渐傍他坐下,陆大海心中不胜欢喜,扶着他肩头上下左右打量,忽而笑道:“高了,壮了,他***,这些年你都去哪儿了?就算到外边闯荡,也该给我送个信儿。” 陆渐望着他萧萧白发,心中十分歉疚,便将这些年发生的事情化繁为简,说了一遍,只是他不爱自夸,对学成武功略过不谈,扬威挫敌之事也尽都省略。饶是如此,陆大海仍觉孙子遭遇之奇,罕见罕闻,听罢怔忡良久,还过神来,哈哈笑道:“不管怎地,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陆渐问起别后情形。陆大海道:“也没什么稀奇事,不过打打鱼,睡睡觉,有时候闲出鸟来,就去丢两把骰子,输光了钱,再来打鱼。” 陆渐道:“这鹦鹉哪儿来的?”陆大海道:“我也不知,那日一把大火将姚家庄烧成白地,我难过了好一阵子,想找你尸体安葬,怎料满庄的尸体烧得焦黑,天知道谁是谁的。我没奈何,坐在家门前发愣,忽听有人叫唤‘陆渐,陆渐’,一抬眼,这怪鸟儿就歇在竹竿儿上,两眼瞅着我,模样儿十分可怜。这种白鹦鹉我在苏门答腊见过,十分珍稀,我当时又累又饿,本想将它捉了,换些钱吃……” 陆渐听到这里,惊道:“那可不成。” “怎么不成?”陆大海笑道,“不就是一只鸟么?不料我将它捉住,这鸟儿竟然又叫你的名字,我心中好不奇怪,忽又想起你来,自觉有些心酸,便说:‘乖鸟儿,你再将这名字叫两声。’这鸟儿便又叫了两声。老子一听啊,嘿,忽然有些不争气,洒了两点猫尿,就此心软,不卖它了。自此每天都让它叫你名字,这贼鸟儿也学乖了,一旦饿了,就叫你名字,惹得老子心软,喂它吃的……”说到这里,忽地苦了脸,叹道:“可惜,你好容易回来,家里竟没什么吃的。” 此事本在陆渐意料之中,当下笑道:“不妨事,我去打鱼来。”既无渔船,便折断大树,扎了一个木排。陆大海见他挥拳断树,有如割草,只惊得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
BY 兜兜里的圣灵珠
海天相接,一派蔚蓝,竟无一丝风浪,礁石上也能显露出宁静的色彩来。
岸边却不知从何时起,坐着一个白衣男子,正握着鱼竿,闭目垂钓。身旁一个硕大鱼篓,早已满了七八成。
忽地远处沙滩上脚步声传来,由远及近,一个蓝色身影渐渐出现。白衣男子听在耳中,并不理会,将钓竿轻轻抖起,只见一道青光射入篓中,却是一条大鱼。
不一时蓝衣人已来到近前,但见他面色惨白,显然是受了重伤。蓝衣人看见白衣男子,慌忙问道:“这位大哥,这里可有船只?”白衣男子并不睁眼,缓缓道:“眼见为实,耳听为虚。你眼中可有船只?”蓝衣人一怔,道:“没有。”白衣男子道:“这就是了。既然没有,你又何必要问?”
蓝衣人咳了一声,吐出一口血来,道:“罢了,我谷三今天就死在这里了。”突然身形一转,望海中投去。不料身子方窜出半尺,腰间已被拿住,动弹不得。这谷三回头一瞧,见那白衣男子仍是闭着眼,一脸悠闲,左手握着钓竿,右手却将自己抓住。
谷三大吃一惊,暗忖:“我的武功除了那大仇人,当世已经无人能及,此人竟然能将我制住,究竟是何人哉?”那白衣男子在后面笑道:“自寻短见的小子,你还算是爷们?”谷三听得这人语气并无恶意,道:“在下被仇家追杀,如今无处可逃,又不想落入他手,只好投海自尽,落得干净。”白衣男子微微一哂,道:“见我在此,又何不求我救你?”谷三道:“我那仇家功夫了得,为人又心狠手辣,只怕会连累了你。”白衣男子道:“如此看来,你还是条汉子,不过你要自尽,就去别处吧,切勿死在这里,弄脏了我的海水,污了我的鱼儿。”
谷三闻言,心中大怒,方要骂人,却听远方又有一人脚步声音。那白衣男子缓缓道:“你的仇家来了。”谷三喝道:“你快放开我,我要跳海!”白衣男子皱眉道:“这是我的地盘,我偏不教你跳。”谷三无奈,道:“你。。。。。。”话未说完,白衣男子道:“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我既然不能送你到西,也只能救你到底了。”说罢起身丢下钓竿,将鱼篓中的鱼扔出几条,道:“委屈你了,先藏在这里罢。”谷三大喜,转念道:“大哥大恩大德,小弟无以为报,只是你。。。。。。”白衣男子笑笑,道:“你不用管我,只消自己躲在里面,不要出声就好。”
谷三钻进鱼篓,白衣男子又将鱼添在上面,丝毫瞧不出这里面藏了人。
白衣男子安置好谷三,又将沙土埋了谷三留下血迹,捡起鱼竿,坐回原处,继续垂钓。
过不多时,一个青衣人已经到了白衣男子身后。这青衣人高高瘦瘦,面庞有如刀削,左眉一点朱砂红痣,格外醒目。白衣男子虽然察觉,却不回头,道:“这位兄弟,到此有何贵干?”青衣人未见这白衣男子面貌,但觉出此人气势非常,绝非寥寥之辈,当下拱手道:“在下西城万归藏,敢问兄台高姓大名?”白衣男子笑道:“贱名不足挂齿。万兄弟还没回答我的疑问,又何来问我?”
万归藏扫视四周,目光在那鱼篓上停留片刻,随后盯着白衣男子道:“在下来此,是想给兄台您讲个故事。”白衣男子哈哈一笑,道:“我在这里终日钓鱼,实是乏味,难得遇上万兄弟这等好人,来陪我解闷。”万归藏冷笑不语,在白衣男子身旁坐下,忽见海中涌起一道水柱,高约三尺,伸在半空。白衣男子微笑道:“周流水劲,不错,不错。”万归藏冷冷一笑,道:“却说古时候赵简子在中山打猎,射中了一条狼。”也不见万归藏如何动作,那水柱上方却生出万般变化。水聚成形,变作一人,那人射出一箭,正中一狼,这三样形象栩栩如生,跃跃欲活。白衣男子思忖:“这万归藏果真名不虚传,年纪轻轻,已将周流六虚功练到如此境界。”
万归藏聚精会神注视那水柱,续道:“那狼负箭逃遁,在途中遇到一位墨者,唤作东郭先生。东郭先生见它可怜,将狼藏在书袋之中。简子路经问询,被先生骗了过去。待简子离开,先生将那狼放了出来,谁知那狼非但不之恩图报,竟要吃了东郭先生。”随他言语,水柱聚散开合,幻出种种兽状人形,或大或小,若走若奔,较之皮影戏还要生动几分,直待中山狼扑向东郭先生,水柱幻象始才散开,散落于海中,复归平静。
白衣男子看罢,笑道:“万兄弟说过了,我也说一则。不过故事这东西我说不好,就背上一段佛经,滥竽充数吧。”手中钓竿在海面轻轻一点,抬起数尺来高,竿下竟也带起一条细细水柱,倏的化作人形,道:“昔有一王,名曰尸毗,精勤苦行,求正等正觉之法。一日有大鹰追逐一鸽,鸽飞入尸毗王腋下,举身战怖。大鹰求王见还,说道:‘国王救鸽,鹰 却不免饿死。’王自念救一害一,于理不然,于是即取利刀,自割股肉与鹰。那鹰又道:‘ 国王所割之肉,须与鸽身等重。’尸毗王命取天平,鸽与股肉各置一盘,但股肉割尽,鸽身犹低。王续割胸、背、臂、胁俱尽,仍不及鸽身之重,王举身而上天平。于是大地震动,诸天作乐,天女散花,芳香满路。天龙、夜叉等俱在空中叹道:‘善哉善哉,如此大勇,得未曾有。”但见白衣男子手中鱼竿不断挥舞,竟将那水柱生生逼出各种形状,变幻无端。万归藏看得明白,这钓竿挥舞,竟有一套厉害的剑法蕴含其中,心中不禁生出敬佩之情,思量道:“究竟当今天下还有哪个用剑高手竟然不被自己所知?这人究竟是何来路?”
待到白衣男子故事讲完,长叹一声,鱼竿复归海面,水柱也随之下落。万归藏眼中透出杀意,稍纵即逝,道:“如此说来,兄台是要舍命搭救那中山狼了?”白衣男子摇头道:“非也,非也,故事虽然这么讲,但我岂是成仙成佛之辈。不过我既然答应要救他一命,就不能反悔。”说着站将起来,道:“坐得久了,万兄弟不如陪我活动活动筋骨。”
万归藏哈哈一笑,道:“这一场我若胜了,这篓大鱼我可是要定了。”白衣男子道:“万兄弟你若胜了,这鱼你尽管拿去下酒。我要是胜了,万兄弟却要放他一马。”万归藏道:“一言为定。”忽地一掌拍出,向白衣男子打去。白衣男子将钓竿横在胸前,架住这一掌,身子向后飘出一丈。钓竿上倏的火起,自中间向两端烧去。万归藏这一掌看似平平,但暗含火劲,端的厉害。
白衣男子将钓竿向万归藏指来,但见那钓竿从中断开,烧着的一段向万归藏射来。万归藏自负天下无敌,却也不敢大意,转换身形,闪在一边。那半截钓竿去势不停,飞向一块巨大礁石,没入其中。万归藏暗呼厉害,风劲加体,向那白衣男子飘去。白衣男子以钓竿为剑,挽出一个剑花,护住身前,与万归藏斗在一处。万归藏观他剑法,招招华丽,却又暗藏杀机,竟是从未见过。万归藏道:“兄台究竟师出何门?”
白衣男子化去万归藏一个杀招,微微笑道:“我无门无派,万兄弟若真想知道个清楚,我便告诉你,这路剑法出自一位前辈。”剑意绵绵不断,将万归藏笼罩其间。万归藏心中气恼,暗忖:这剑法若不是你自创,当然是出自一位前辈,还要你废话么?思量间催动泽劲,从万道剑影中脱身而出,道:“哪一位前辈?”
白衣男子一摇头,斜刺一剑,道:“你看过《昆仑》没有?”万归藏一脸茫然,道:“没有啊,那是啥玩意?”白衣男子略一皱眉,道:“这么好的书你怎么能不看呢?当初我在村东头的私塾,先生在前面讲《论语》,我就在下面看《昆仑》,后来被先生发现,不紧打了手板写了检讨叫来家长,还把我的书收上去自己看,不肯还我。”万归藏道:“你这剑法和这《昆仑》有什么干系?”白衣男子道:“那里面写过一位用剑高手,那便是号称‘天下第二剑’的楚仙流前辈。”万归藏一惊,道:“楚仙流?”白衣男子道:“正是。”万归藏道:“原来是当年与梁萧祖师斗剑的仙流公,西城中也有记载,只不过他所创的剑法尽皆失传,难道说,你是他的传人?”
白衣男子横剑扫去,道:“非也,非也,我并非仙流公的传人。只不过我看《昆仑》时,见里面有许多武功到后来失传了,实在惋惜,便依着书中记载,把那些失传武功似模似样地重新创了出来,YEAH~~我是天才!”万归藏却明白过来,敢情那《昆仑》是一本武功残谱,这人就是从那残谱中学会并完善了楚仙流的剑法,照他这么说,莫非许多失传的武功,都在这《昆仑》残谱上有记载?
二人本来武功不相上下,但万归藏适才略一分神,立式便教白衣男子占了上风,钓竿擦在万归藏肩头,带起一道血光。万归藏大喝一声,双掌齐出,打向白衣男子胸口。白衣男子断然料不到万归藏中剑不躲,竟有这种玩命的打法,自身不及闪开,堪堪受了这掌,脸色时红时白,瞬间变了几个来回,复归原色。
万归藏见他如此,也是大惊失色,要知道方才那一招自己用上十成功力,八劲齐发,打在白衣男子胸口,若换了别人,早已肋骨尽断脏腑粉碎,而眼前这人竟然退也不退,没有一丝受伤迹象。万归藏急忙向后跃出,指间数颗孽因子植入土中,眨眼间数棵粗大蔓藤破土而出,张牙舞爪,向白衣男子裹去。与此同时,万归藏双脚着地,力道甚大,将沙砾震起,漫天飞舞。万道水箭从海面突起,刹那间万物皆成兵刃,齐齐攻向那白衣男子。
此时万归藏八劲也已经催到及至,面色中藏着一股青气,身子微微颤抖。忽听蔓藤中一声赞喝:“好一个周流六虚,法用万物,名不虚传。”语气已经不似前番那般清闲。万归藏胜券在握,冷哼一声,道:“这一式唤作万法归一,乃是从天道中化出,你看如何?”
却见那砂石蔓藤忽地烟消云散,水箭哧哧数声,化为蒸汽,消于无形。白衣男子却毫发未损,站在原地,笑吟吟望着万归藏。万归藏心子突突直跳,忽觉得八劲在体内翻搅腾挪,喉头腥甜,哇的喷出一口鲜血,道:“你......你......”
白衣男子缓缓道:“好一个天之道。万法归一,一归何处?”万归藏勉强稳住内息,道:“一归于无。”白衣男子道:“正是一归于无。这万法归一虽然厉害,但被我勘破,尽数化解,不还是归于无么?”说着前进几步,面朝大海,将万归藏留在背后,道:“便如这汪洋大海,纵有千斤巨石,万钧雷霆,你又能奈之若何?今日你的天之道,正是败给了我的海之道。”
万归藏此时强用神通,真气反噬,天劫即将发作,知道不可在此久留,冷冷道:“来日万某再来领教兄台的海之道,就此别过!”道罢转身欲走,却听白衣男子道:“历此一战,天下再无敌手,今后我便封剑,再不动武了。将来你若苦于没有对手,我就让我孙子陪你玩玩。”万归藏听出他话中轻侮之意,哼了一声,运轻功去了。
鱼篓中的谷三听得万归藏战败离去,安下心来,跳出鱼篓。在白衣男子背后身鞠一躬:“多谢大哥救命之恩,日后大哥有什么要我去办,只需到东海灵鳌岛,找我谷神通便可。敢问大哥高姓大名,小弟没齿难忘。”
此时海风渐起,浪潮翻涌。白衣男子望着茫茫大海,神色凝重,衣角微微拂动,飘飘有神仙之姿。半晌转过身来,道:“我以大海为名,你就叫我‘东沧海’罢。”谷神通默默念道:“东沧海,东沧海......”
东沧海道:“那万归藏似乎伤得不轻,这数天再也不能找你麻烦了,你快去吧。”谷神通点点头,道:“大哥你还留在这里么?”东沧海笑笑,道:“少时我曾发誓,若能天下无敌,就再也不使武功。今日心愿已了,自己已经是天下第一,便再也没有动武的理由。但万归藏日后定然会来寻我,如今就出海去躲他一躲,顺便游览一番,赏赏那海外风情。”谷神通点头称是,指着海道:“往那边去就是灵鳌岛,不如大哥随我去岛上住几日。”
东沧海举目望去,烟波浩荡,沧海无极,云垂天外,如龙饮水,不自禁心怀大旷,纵声长啸。啸罢将鱼篓投入海中,放生了诸鱼,道:“你的好意我心领了,灵鳌岛我就不去了,今番出海是想到西洋瞧一瞧。”
当晚东沧海送走了谷神通,回到家中。尚未进屋门,便听传出妇人声音来:“死鬼你又去赌钱了么?都什么时候了,你才回来!”东沧海眉头一皱,瞬间转为满脸堆笑,伸手推门,和声道:“夫人休要动怒,会长皱纹的。”几位邻居正在屋外乘凉,见状都是一脸嘲笑。一位老者摇着蒲扇,道:“他这番赌钱,不知又赔了多少。”另一人道:“是啊,老王,你看他一条鱼也没带回来,八成是全都输了进去。”东沧海看了众人一眼,打个哈哈,推门进屋去了。转眼间便听砰的一声,屋内飞出个什么东西,众人定睛一看,正是东沧海。众人却并不惊讶,有人道:“这两口子,又打起来了。”
东沧海显是受了重重一击,飞行中抓住一颗三人合抱的大树,旋转了一圈,方才卸掉劲力,那大树却被连根拔起,倒在一旁。东沧海两脚落地,转身便逃。屋中闪出一个妇人,破口骂道:“死鬼!让你跑!有种你就别回来!”背后众人哄笑,有人嚷道:“小鱼,切莫下手太狠,小心做了寡妇。”
东沧海心中暗道:“不回去就不回去,往日我不回去没东西吃没地方住,今日我打算出海,便和你这泼妇断绝关系!以前受你的气还少么?”本想向邻居讨来纸笔,写封休书,但害怕被妻子抓了回去,就此作罢。
十数年后。
“不行不行,我快饿死了,一定要找到东西吃!吃......”一个身着破旧白衣的中年男子在路上奔走,口里不停默默念叨,似乎气力不足,没走几步,扑地跌倒。道路两旁死尸遍地,房屋已被烧得精光,仍有滚滚浓烟在残垣断壁间涌出。男子爬将起来,向前望去,只见不远处有个庄子,仍在烧着。当下眼中精光迸出,低声道:“厨房,厨房!”加紧脚步,一阵风般冲入那着火的庄中。
这男子正是当年的东沧海。东沧海在厨房中东找西寻,也不见半点米面,顿时气馁,也不顾大火,颓然坐在地上。这时便听灶台下传来声音,哼哼唧唧,听不甚清楚。也不知是什么东西,东沧海想道:“就是只耗子,在火里烤了充饥,也是好的。”屏息上前,向灶洞里望去,竟是个婴儿,全身赤红,俨然刚出生不久。东沧海见这孩子还活着,大起怜惜之心,抱将起来,冲出火海,回到庄外,向北而去。一路上讨饭讨奶,竟把这孩子养活了下来。没几日便到了姚家庄。原来这些年倭寇劫掠,唯有姚家庄名震江南,倭寇不敢侵犯。如今许多逃难的百姓,都到这里来住。
东沧海走在镇上,忽然背后有人拍了他肩头一把。东沧海回头看去,是个白发老者,不由一怔。老者笑道:“陆大海!真的是你陆大海!”
东沧海喜出望外,道:“老王!”
老者笑道:“想不到十多年了,咱们竟然在他乡重逢。来来来,我请你去酒楼喝一杯。”
两人在酒楼之上,先叙了叙旧,东沧海大谈自己多年来的海外见闻,然后论起天下大事,如今昏君无道,倭寇侵犯,二人均是嗟叹不已。最末东沧海想起一事,道:“小鱼.......她还好么?”
那老王叹了一声,道:“你走之后,她一直闷闷不乐。后来她女扮男装,出家当了和尚,大家都唤她鱼和尚。”
东沧海不禁心头一震,道:“她现在在哪里?”
老王道:“谁知道了,听说是去了东瀛。你......想要去找她么?”
东沧海望着怀中婴孩,长吁一口气,道:“不,我不去了。”忽而笑笑,对那老王道:“从今起,我便只与这孩子相依为命了。”
他缓缓站起,望着酒楼外地平线上依稀可见的海边,似乎回忆起当年的往事。
帝敏而好学,不耻下问,年十二则六艺经传皆通习之,无所不知无所不晓.遂弃文习武,有二年,十八般武艺皆成,擒东北虎,斩南海龙.年十五,离乡仗剑游于江湖.
帝东游,遇一岛,岛之土著冥顽不化,帝怜之,授其文字语言.岛人习之,心智大开,然秉性恶劣,无异禽兽.帝深悔之,弃岛而去.此岛久后名日本,能有今日之藩者,盖海帝也.
帝年十六,世忽生乱,盗贼蜂起.帝乃散金银,聚豪杰,欲逐中原之鹿也.有侠士谷神通者来,帝料其能,乃筑拜将台,命为大将军,赐虎符令箭,统帅三军.神通荐万归藏于帝.归藏者,辽西人也,少有才名,尝自比管仲
帝年十九建国,号神圣大海帝国,拜大将军谷神通为开国武成王.政治修明,广开言路.忠臣良将,无不欣慰.乃使鱼和尚修阿房宫于浮烟山,征天下巧匠十亿,日夜不息.历时三年,耗银无数,宫竟成,连绵七百余里,金石为壁,宝玉为顶,有凤来仪.遂遣和尚广征美女,以充后宫.有三年,胭脂恐龙,辇而来之.帝念和尚之功,乃封之为太皇太子,鱼亲王.
美国大西洋,神通一战斩敌九十万,擒敌首布什而归.布什不服,帝乃释之,七擒七纵.布什竟为之折,美国为帝国藩属,连年进贡,终生未反.
帝国十三年,鱼亲王为子求帝女
骊山立衣冠冢,曰骊山墓,葬海帝袜于其中.
凤歌
兜兜里的圣灵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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