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23-12-24 19:15
《所知录》是钱秉镫晚年归隐时在耕作及写诗之余潜心著述的南明史籍,共六卷,书首有凡例,严州邵无已的序言,书末有作者的附语和章■觉跋,明确记载了该书的史料来源以及写作的经过。六卷书中,记载南明隆武小朝廷政治,军事史实的共一卷,记载南明永历小朝廷史实的共三卷,卷五、卷六是两篇附录,卷五记载了南明弘光朝裁决的所谓“南渡三疑案”,即“假冒亲王案”、“假冒王后案”、“假冒太子案”、作者在记载过程中不是记载道听途说而已,而是加进了自己的思考,认为案中有许多疑点,并进行分析,推理,提出了自己的观点和看法,卷六是“阮大铖本未小记”,记载的是南明朱由崧弘光小朝廷权臣阮大铖的一些遗闻轶事。
《所知录》第一至第四卷以大量篇辐记述了南明隆武朝两年间以及永历朝前四年的政治军事史实,是一部编年体的史书,分成隆武纪年和永历纪年两个部分。隆武、永历两朝是继李自成起义军攻克北京崇祯帝自杀明王朝覆灭及清年入关入主中原后,明朝残余势力在南方建立的、在南明弘光朝覆之之后的另外两个小朝廷,其皇帝分别为唐王朱聿键,桂王朱由榔。先看隆武王朝。隆武王朝建立于公元1645年闰六月,覆亡于公元1646年八月,仅仅存在了一年零三个月便告终结。隆武王朝是由福建军阀郑鸿逵、郑芝龙等人拥戴唐王朱聿键在福州登基而建立的,故隆武帝认为只有郑鸿逵、郑芝龙等大军阀才能保证其生命,使其坐稳皇位,所以他便无原则的宠信,依赖郑芝龙等军阀,对他们言听计从,成了一个躲在大军阀卵翼下的傀儡和木偶,遇事毫无主见,听任一帮大军阀摆布。
在一六四五年,福建广东、广西、云南、贵州等南方的许多省市都尚未沦入清兵之手,而且还有李自成、张献忠等农民起义军的余部仍在奋力抗击清军,全国各地的抗清运动此起彼伏,风起云涌,兴复的希望是很大的。但隆武朝内部政治昏庸,权力斗争非常激烈,郑鸿逵、郑芝龙等武将以军事实力为后盾,把持着朝政大权,排斥比较有正义感的爱国文臣黄道周、张家玉等等,而隆武帝朱聿键本人则虽有兴复故土、建立明王朝中兴伟业的主观愿望,但并无挽狂澜于既倒的开明君主的魅力与实力,他即排斥广大的抗清农民起义军,拒不接纳黄道周、张家玉等文臣的合理建议,而是一昧依赖郑芝龙等军阀,致使大权旁落,当清兵南进大军压境之际,隆武帝所信赖的郑鸿逵、郑芝龙等军阀纷纷逃窜,根本没有所谓的忠心护主之心,有的甚至叛变投清,一六四六年八月,隆武帝被清军俘获遇害,成立了仅仅十五个月的隆武王朝宣告终结。这是《所知录》第一卷的内容,记述了隆武王朝从建立到覆亡的始末。
《所知录》第二、第三、第四卷以大量篇幅详细记载了另外一个小朝廷永历王朝从建立到覆亡的经过。隆武帝遇难后,公元1647年,桂王朱由榔在著名抗清将领瞿式耜等人拥戴下,即位于肇庆,在西南地区建立了永历小朝廷,永历朝自从建立的第一天起,就处在风雨飘摇中,政权未尝稳定过一日。然而,永历王朝虽然是一个在居无定所中备尝颠沛流之之苦的小朝廷,但却将明朝灭之以前政治上的昏庸腐朽传统继承无遗。永历帝朱由榔为人懦弱胆小,优柔寡断且贪生怕死,他同隆武帝朱聿键一样毫无用人之明和治国之才,也无兴复故土,建立中兴伟业的理想报负,他所想的,只是依靠各地军阀,偏安西南,坐稳自己的皇帝位子,保住自己的身家性命,因此,他不思进取,只图苟安于一时,虽有瞿式耜、何腾蛟等忠心为国的文武大臣为之出谋划策,但他对他们并不信任,他只一昧信赖宦官、锦衣卫,致使万历年间宦官干政的历史又一次重演,朝廷内部党争纷起,各自以军事实力为后盾,互相倾轧,斗个不停,而永历帝则大权旁落,毫无主见。
为了取悦于当时各地的军阀势力,永历帝竟然允许他们坐地收税,自由取给军饷,任用官吏,干预朝政,从而直接促成了当时各军阀之间互相争斗、割地称雄的局面。明朝覆亡后,活跃于全国各地的抗清力量主要是李自成、张献忠的农民起义军余部,另外还有一些原来明朝的官方军队和一些自发的地方武装。虽然数量颇为壮观,但成分鱼龙混杂,良莠不齐,而永历政权又缺乏强有力的政府来进行节制,致使官方军队和农民起义军之间、各地方军队之间,不时地发生冲突和火并,自相残杀严重削弱了抗清的军事力量。另外,由于永历小朝廷财力的匮乏以及政权的软弱,致使各军队普遍的军饷不足,纪律涣散,士兵骚扰百姓财物的事件屡有发生,也失去了百姓的信赖和支持。外临强大的敌军,虽然有瞿式耜、何腾蛟等人奋力维持忠心谋划,但也依然挽救不了永历王朝灭亡的厄运。
钱秉镫,生于公元1612年,卒于公元1693年,明末清初著名的文学家,工诗善文,字幼光,后改名为澄之,字饮光,号田间,江南桐城(今属安徽)人。明末诸生。
青年时代曾参加复社,名重一时,弘光年间,因为权臣马士英、阮大铖迫害复社文人,被迫往吴江躲避。不久,弘光朝灭亡,与钱钺一起在吴江起兵抗清。失败后逃往闽地,投奔唐王,授为彰州府推官。唐王政权不久覆灭,又入粤投奔桂王,授礼部仪制司主事,考授翰林院庶吉士,知制诰。广州,桂林相继陷落后,为避祸他曾一度削发为僧,改名幻光。在此之后,历尽艰辛,终于在顺治八年《公元1651年》返回故乡桐城。从此,改名澄之,字饮光,号田间,终生不复出仕。务农自给达四十余年,直至去世。
钱秉镫学识广博,富于才情,无论诗、文均有很深的造诣,而尤以诗著称。由于他深处易代之际,饱经沧桑,备受忧患之苦,所以他的作品题材宽广,内容深厚。他的创作以归隐为界,可分为前后两期,前期诗歌多取材于明末清初政治大事,展示出一代兴亡的历史教训,具有明显的史诗特色;后期诗歌则多取材于下层人民和他个人的生活,写出民生疾苦,抒发他对新朝统治者的强烈愤慨。在艺术上,他的诗”五言似陶公”(沈德潜《明诗别裁集》),“七古拟张、王乐府,亦近香山,”陈田《明诗纪事》。其实,他是博采众家而又能词必已出的,他的诗能够独抒性情,诗风冲和淡雅却又深沉精粹、骏快可喜。
钱秉镫的古文也堪称不俗,吐辞明白晓畅,气势浩然充沛。《伯夷论》、《三国论》、《答他州喻太守书》等均可见出其特点。
除将要介绍到的史书《所知录》外,钱秉镫在文学方面的建树更为丰硕,一生共著有《田间诗集》三十卷,《田间文集》二十八卷,《藏山阁集》诗十四卷,文六卷,另外,还著有《田间易学》十二卷、《田间诗学》十二卷,《庄屈合诂》一卷。
根据作者在书未的附语、章■觉跋,可以知道《所知录》的资料来源以及写作经过。按照作者自己的记述,他所记载的隆武朝史事有的是得之于传闻,有的则是亲身所历所见所闻,而关于永历王朝的史事,在永历二年以前,所依据的是永历朝廷当时的官员一姓刘名湘客者的日记,而永历三年、永历四年史事,因为当时作者已供职于永历朝廷,先后任礼部精膳司主事、翰林院庶吉士、翰林院编修并和管制诰,所以有很多的机会得睹当时的朝政实况,便往往是”或得诸目击,或得诸章奏,或得诸从戎士大夫之口”。作者将各种见闻,“随即记录”,而且在永历五年滞留于梧州乡下时,便已“略加编辑”,写成大部分书稿。
由作者本人的这些记述我们可以看到,《所知录》书中的大量史料不仅是得之于作者的亲见亲闻这样的第一手资料,而且该书也不同于那些事发后许多年凭作者追忆回溯而写成的史书,故较具可信性而有着较高的史料价值。
这一点历来为各代史家所公认。比如,全祖望《鲒?奇亭集》外编对此书的题跋中曾记载了黄宗羲对该书可信性的极力称赞(赞语略),谢国桢也在《增订晚明史藉考》中盛赞该书曰:“为记隆武、永历两朝最直接之资料,堪备南明史事之徵”当然,不可否认的是,《所知录》的记述中也有许多得诸传闻而传闻失实或作者本人疏于考证的地方,尤其是在涉及到人物评价方面,由于作者本人便是永历王朝的一员,且立场与瞿式■、金堡等一党相近,所以在记述这些人物时对其推崇之至,有时不惜曲笔讳饰,而对于与自己立场相对的人物,则以笔诋毁之,这都使得书中的人物评价中出现了许多有失公允的地方,这一点是我们在阅读《所知录》过程中所应该注意的。但总体来看,这也无损于读书的史料价值,因为这样的地方终究是少数,瑕不掩瑜。另外,关于“南渡三疑案”及“阮大铖本末小记”两篇附录,根据作者在书前面的《凡例》所称,都是得之于传闻,是否信史尚有待于考证。
《所知录》记事采用编年体,在记述各年的史事时都有固定的体例,总是先以较大的字体书写重要的事件,然后用较小的字体详细注明事件的经过,并且在注中附有大量的叙事诗究其原因,并非因为作者有高深的诗歌造诣而欲在史书中一逞诗才,傅以年在《华亭年室题跋》中的见解颇有说服力,可以说是合理的解释。他认为作者之所以用了在史书中比较少见的诗的形式来记载史事,是因为作者“恐涉嫌讳,未便据事直书”,不得已便借助诗歌这一比较婉曲的方式来补记他在前文中不便“据事直”书的部分。
《所知录》一书写成后,多以抄本流传于世。在辗转传抄的过程中,往往不能完全根据原书原貌;而且人们又往往喜欢依据自己情况进行增削窜改,致使该书体例凌杂,毫无顺序。眉目不清,文字互异之处比比皆是。现存各抄本当中,《荆驼逸史》本仅有三卷,不仅将附录的五、六两卷”南渡三遗案”及“阮大铖本末小记”全部删除,而且作者所附的诗文也被尽皆删去,记述明永历王朝史事的三卷也被压缩成为两卷,只有第一卷较好地保存了原貌。另有新学会排印本是根据传抄本排印的,共六卷,包括隆武纪年一卷,永历纪年三卷,南渡三疑案、阮大铖本末小记两卷,且书前面有凡例、严州邵无已的序,书的后面有章■觉的跋,作者所附的诗文也比较完整,可见,此排印本所根据的传抄本是一个足本。由于钱秉镫忠于明王朝,入清后隐居不仕,他所著的《所知录》也并没有打算公之于世,所以撰写时,便毫无顾忌,书中仍以清政府严厉禁止的隆武、永历年号纪年,并且不避清讳,清朝禁用的字眼到处都是,这当然为清朝政府所不容,所以该书于乾隆五十三年被明令禁毁。
提要
本书分上中下三卷,钱澄之撰;「荆驼逸史」本。作者初名秉镫,字幼光;安庆桐城人。明末,东南名士结复社;皖中主坛坫者,秉镫亦为其一。并与松江夏允彝、陈子龙别创联云社,冀接武东林。弘光立南都,阮大铖柄用,刊章捕治党人;遂亡命走浙、闽,犹从锋镝间支持名义不少屈。隆武授吉安推官,寻改延平府。后入粤,永历擢礼部主事;嗣应临轩特试,改授庶起士,兼诰敕撰文。及永历自梧州奔南宁,不及从;后遂为僧,间道返裏,结庐先人墓旁。是时已改名澄之,字饮光;晚年,以环庐皆田也,更自号「田间老人」。著有「田间易学」、「诗学」、「文集」、「诗集」、「庄屈合诂」、「所知录」及「藏山阁集」等书。本书系记南明闽、粤两行朝所闻所见事(两粤行朝止於永历四年十一月跸南宁),内容为卷上隆武纪事、卷中永历纪年(上)、卷下永历纪年(下)。惟按内容与「凡例」所述不尽相符,盖非足本。「凡例」第三则云:『弘光朝某以书生蒙钩党之祸,匿武水家仲驭复壁中,耳目俱绝,无所闻知;乱后始过白门,於先朝勋戚口中得「三疑案」,遂作「传疑诗」三首纪之。至於「覆国之奸」固系同郡、本末素悉,今惟纪其裏居大略;乞降后死仙霞岭事,皆得诸同时共事者之口。若其立朝误国诸状,海内自有信史也』。所指「三疑案」以及「覆国之奸」(按后者指阮大铖),此本并无所纪。第四则云:『某生平好吟,每有感触,辄纪篇章。闽中舟车之暇,亦间为之。粤则闲曹无事,莫可发摅;每有纪事,必系以诗。或无纪而但有诗,或纪不详而诗转详者;故诗不得不存也。删者甚多,亦存其纪事之大者而已』。此类存诗,在此本卷上「隆武纪事」中略有一二,余均未见。揆诸谢国桢「晚明史籍考」,「所知录」除「荆驼逸史」所刊「三卷本」外,另有「六卷本」一种(新学会社据传钞本排印)。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今藏有清郑青芝手钞本,目分卷一「隆武纪年」、卷二至卷四「永历纪年」(上中下)、卷五「南渡三疑案」、卷六「阮大铖本末小纪」,与谢考「六卷本」所叙相合。至於所存诗作,亦均能见之;由此,可知尚有完本存在。今本所缺,又另在「藏山阁集」中亦可求之。该集已另选刊,经编为「藏山阁集选辑」,适可补此本之不足(补记:近见世界书局影印有李宗侗所藏湖南王礼培旧藏手抄本「所知录」,分为「隆武纪年」、「永历纪年」、「南渡三疑案」、「阮大铖本末小纪」四篇,诗亦并见,可供参阅)。
自序
桐城钱澄之饮光氏记
闽立国仅一年,某以乙酉冬十月始到行在。既补外吏,不悉朝事;又终日奉檄驱驱,无因得阅邸钞。兹编凡福州年月以前事,皆得诸闻者也。至於延平行政、赣州用兵,亦祗识其所亲见。江、闽士大夫多留心者,必已有成书也。
粤事,自戊子秋九月过岭到肇,参列班行,略有见闻,随即记录。兹编凡戊子以前,皆本诸刘客生之日记;於湖南战功多不甚悉,亦因其所记者而已。辛卯春,滞梧州村中,略加编辑。夏四月,始离粤地;去南日远,间有传闻,不敢深信、亦不敢纪也。
宏光朝,某以书生蒙钩党之祸,匿武水周仲驭家复壁中,耳目俱绝;无所闻知。乱后始过白门,於先朝勋戚口中得三疑案,遂作传疑诗三首纪之。至於覆国之奸固系同郡,本末素悉,今惟纪其里居大略;乞降后,死仙霞岭事,皆得诸同时共事者之口。若其立朝误国诸状,海内自有信史也。
某平生好吟,每有感触,辄纪篇章。闽中舟车之暇,亦间为之。粤则闲曹无事,莫可发摅;每有纪事,必系以诗。或无纪而但有诗,或纪不能详而诗转详者;故诗不得不存也。删者甚多,亦存其纪事之大者而已。
所知录卷上-隆武纪事
桐城钱澄之饮光氏记
上讳聿键,太祖高皇帝九世孙。其先封於南阳,国号唐。祖端王,惑於嬖人,欲立其子;囚世子义於承奉司。上方三岁,从之囚;年二十八,尚未请名。已世子遇毒薨;守道陈奇瑜、知府王之桂言於王曰:『世子薨逝不明;若其子不得嗣,事必发觉』。王惧,始为上请名,立为世孙。
崇祯五年壬申,端王薨,上袭位;年三十一矣。
七年甲戌,流寇猖獗。上蠲金修筑南阳城,知府陈振豪弗授功;上以为言,诏逮振豪下狱。已又援潞王例,乞增兵三千人,以陈永福为参将领之;不许。
八年乙亥冬,流寇再犯南阳。上疏言:『所有护卫一千二百人,半为汴梁班军;乞念郡当贼冲,以全军见还』。亦不许。会先帝欲行宗室换授法,礼臣陈子壮执不可。上遗书子壮争之,称说典制、援引经传,言言有本;廷臣固不及知也。已因督臣卢象升过南阳不朝,劾奏之。上好争宗藩大体,又所建请日烦,与廷臣多牴牾;先帝意亦不之善也。
九年丙子八月,京师戒严,上倡义勤王。巡按御史杨绳武以闻,奉旨切责;至裕州与贼遇,亡其内竖二人,乃返。事定,下礼部议,给事中冯可宾、钟?议废为庶人,安置凤阳高墙。监送同知张有度欲以槛车械致之,上自裁不殊。至凤阳,陵奄索贿不遂,用祖制墩锁法以困苦之。上不胜其辱,病几殆;赖妃曾氏调护惟谨,至刲股以进,乃愈(妃曾氏,诸生曾文彦女,本籍江西;上即位,册为皇后)。有司廪禄不时,资用乏绝。望气者言:凤阳高墙内有天子气。淮抚路振飞闻之,以赈罪宗为名,入见上;上告以吏遇无礼状。振飞疏请加恩罪宗,置吏无状者石应诏於法;赈以私钱。
甲申十七年,北京陷,南渡立国;大赦,出高墙。礼部奏请复王爵,不许;命徙居广西平乐府。
乙酉四月,上行至杭州,南都报陷。上劝潞王监国,拒北使之招降者;王不能听。时镇江总兵郑鸿逵自京口至、户部主事苏观生自南都至(观生,由保举为县令起家),胥会於杭。杭已降,遂奉上入闽,以闰六月七日监国。郑鸿逵请早正尊位以系人心,郑芝龙意有所待,群臣亦多言监国名正,宜早出关号召天下;俟有收复功,建号未迟。不报。随於二十七日祭告天地、祖宗,即皇帝位於福州南郊。以布政司为行在,建行在太庙社稷,改福州府为天兴府。立妃曾氏为皇后。大赦天下,以本年七月初一日以后为隆武元年。遥上宏光尊号为「圣安皇帝」。进封靖逆伯郑鸿逵为靖逆侯、南安伯郑芝龙为平逆侯,封郑芝豹为澄济伯、郑彩为永胜伯;升苏观生礼部侍郎,寻加东阁大学士;叙拥戴功也。以黄道周人望所归,特用为吏部尚书大学士。召起旧臣何吾驺、蒋德璟、黄景昉,又起朱继祚、林欲揖、路振飞、曾樱、熊开元等,皆相继入阁。姜曰广、吴甡、高宏图、郑三俊、陈子壮等,俱遣官敦请。其后,又以黄鸣俊、林增志、李先春、陈宏谧等为大学士;独宏谧不至。以张肯堂为兵部尚书、李长倩户部尚书、曹学佺礼部尚书兼兰台馆学士、吴春枝兵部右侍郎、周应期刑部尚书、郑瑄工部尚书、马思理通政使。一时耆硕,尽列卿贰。其科道各官,或起旧、或召起特授、或因大臣荐举,破格用之;惟翰林、吏部专循资格。而兵部职方一司,督抚藩镇题请虚衔为军前赞画、监纪,至滥觞不可胜纪;上亦轻畀之。由是,清流往往耻与其列。上特重风节、喜文学,收罗名士,时欲破格用人。臣未入关,即蒙首辅黄道周疏荐徐鸣时、徐孚远、吴德操及臣四人。呜呼!鸣时、孚远次第授官。臣后至,同德操上疏,言臣志在科举,求俟乡试。奉旨:『时方多事,朝廷破格用人。既经辅臣荐举,著吏部即与试用,不必更俟乡试』。然入关言事者,纷纷辄以口舌得官,近於滥矣。如镇江钱邦芑,以诸生上书得当上意,即时实授御史;吴门杨廷枢,遯迹不出,不由荐举,手敕特授御史;皆意表行事。或曰:上所重者,东林复社也。凡东林老宿,既无不徵召。而庶吉士张元琳为其叔父瑞图请谥,欲谥「文缪」;即上意可知矣。「御制缙绅序」,极言先朝门户之祸,分别东林、魏党、南党甚析;但於南党,误云西林耳。至於翰林一席,资格独重。四川举人徐永周以诗文见赏,特授简讨;有言其不由进士起家,上笑曰:『予览其诗文,意其为进士耳』;竟改礼部主事。攸县举人刘自□,为督师何腾蛟齎奏至行在。腾蛟力荐其才,召对称旨,特授简讨;以为腾蛟德也。词林中乙榜,惟自□一人而已。故时有「重翰林、轻宰相」之议,以上所用大学士太多也。
上性俭素,伤国家之难,敕断荤酒,衣大布衣;后宫十余人,皆老妪,於嗜好泊如也。特好读书,博通典故,为文下笔数千言立就。手撰三诏及与鲁监国书,凡馆阁诸臣拟上者皆屏不用;亲洒宸翰,洋洋洒洒,诸臣相顾皆不能及。又极奖忠义,闻江阴、泾县人,以守城拒敌被屠,叹曰:『吾家子孙过此两县,三尺童子亦当哀而敬之』。批阅章奏,彻丙夜不休,其批旨有多至数百十言者;或送中宫代批。后亦读书通文,每召对奏事,於屏后侧听;上回宫,与其决可否。时有二圣之称。
某有行宫词:宫漏沉沉迥未眠,大家炳烛在甘泉。遥瞻御笔珠帘裏,夜半频闻手诏传。外廷章奏晚犹通,侍史开封五夜同。传道君王看不及,黄罗亲裹送中宫。旌旗十万护乘舆,二圣宫中共起居,长信宫人骑马出,从龙只有五车书。皆实录也。
规模阔大好,彷佛汉光武。平时思旧,皆以南阳故人目之。如路振飞远隔三吴,募能召至者,赏银五百两,给以六品京秩。振飞至,即日拜相,官其子太平为卿。凡生平无德不报,於从龙诸臣,恩泽尤渥。
某有故人行云:汉家天子重故人,南阳耆旧衣冠新。羊裘已随安车至,钓滩寂寞谁垂纶?罅沱麦饭芜蒌粥,黄金大印报不足;其称天子笃恩私,努力云台慰主知。请君试看冯异赐,不是罅沱才过时?
开储贤馆,定十二科取士;以苏观生领之。盖由观生不系科目起家,故令领其职,以宠之也。然人望不属,所招致者皆妄男子;稍知自好者,不肯与。上久亦厌而罢之。郑芝龙有子名森,国学生。上爱其材器,赐国姓,改名成功;命提督禁旅,以驸马都尉体统行事。
八月,郑芝龙集廷臣议战守事宜:自仙霞关外,当守者一百余处,应设守兵若干,其战兵以元年冬简练,二年春出关。一出浙东、一出江右,略计共二十万。合两粤八闽饷计之,不支一半。请於两税内每粮一石,预借银一两。每府差侍郎科道督徵,闾里骚然;民不乐从,反愆正供。又令抚按官以下蠲俸助饷,乡绅、大户责令乐输;又令察府县历年积谷银两未解者,悉解赴行在。芝龙又请清理僧田,可得饷八十万;不听。户部侍郎李长倩请开事例,从之。於是厮养隶卒,皆得给札授官;虽止虚名,居然冠盖谒公府。晋江令金允治听讼,两造皆称职官;不跪,立而对簿。或相殴於廷,官不能制。其为害如此。然犹苦饷不足,守关兵仅数百人,皆疲癃不堪用。廷臣日请上出关,上屡下诏戒期亲征,芝龙辄以饷缺为辞。
芝龙、鸿逵自恃有援立功,骄蹇无礼。上尝赐宴大臣,芝龙以侯爵位宰相上;首辅道周引祖制『武臣无班文臣右者』固争之,遂前道周;芝龙怏怏不悦。诸生有佞芝龙者,上书言道周迂腐,非宰相才;上怒,敕督学御史抶之。芝龙又荐其门下士朱作楫吏科给事中、章正发户部主事;皆不允。於是益怀怨望。及行郊天礼於南台,二郑皆称疾不出。户部尚书何楷劾『郊天大典,芝龙、鸿逵不出陪祭,无人臣礼;当正其罪』。上赏楷有风裁,即令掌都察院事。已而鸿逵挥扇殿上,楷呵止之,二郑益怒。楷知不为所容,亟请告;上欲曲全之,允其回籍,俟再召。楷至中途,盗截其一耳。抵家未久,死。盖芝龙令部曲杨耿害之也。
上心知芝龙志不欲出关,又所为多不法;然卒无以制之。芝龙亦知不为众所予,不出关无以弭众议;乃请以鸿逵出浙东、彩出江西,各有兵数千,号为数万。既出关,称候饷,驻不行。鸿逵驻仙霞关,严禁仙霞关不许四方儒生出入;虑有上书言事者。月余,上屡檄出关不应;切责彩,彩逾关行百余里而还,仍疏称饷绝,留如故。
九月二十四日,徽州陷;右佥都御史金声被执至南京,死之。於是首辅黄道周知郑氏无出关志,自请出关,号召义师;芝龙若不闻知,听其自去。道周驻广信,无兵无饷,徒以忠义激发人心。旬月之间,有众万余;亲书诰身奖语,得之者荣於诰敕,以是为功赏焉。然皆未练之兵,不能应敌。部伍略定,趋衢州。婺源令,其门人也;驰书诱之,许为内应。至明堂里,猝遇北兵,我兵溃。张天禄执道周送南京,死焉。事闻,上震悼,辍朝;谥「忠烈」公到南京,清督洪承畴以同乡谊,使人致意。公骂曰:『承畴死久矣。松江之败,先帝痛其死,赐祭九坛,亲自哭临,备极恤典;焉得尚存?此无藉小人冒名耳』。遂被囚系。门生往见者,讲习吟咏如常。都人士争索其书,终日握管,指目为之肿;皆藏?以为宝。临难时过市,见市有竖福建门牌者,指「福建」二字曰:『我君在焉、我亲在焉;死於此可也』。南向再拜,
某哭公诗:二月长干天昼昏,都人争举李膺幡。笑将涕泪辞知己,坐索衣冠谢主恩。无路请还先轸首,何人招返屈原魂!当年北寺留皮骨,此日南朝仗尔存。
是时,闯贼李自成败,奔至湖广之通城有九宫山,为村民锄梃击死,献其首於楚督何腾蛟以闻(自成败出潼关,追至九宫山下,饥困。亲率十余骑上山觇形势;与金住僧,命炊饭。僧疑为逃将,有重赀。窃下山语村民,竞持锄梃上山乱击之,皆毙。解其衣,中有金龙衣者,箭镞集於其目,乃知为自成;枭其首报。腾蛟遂据实奏闻,略无夸张冒功之语;举朝叹服之)。其众无所归,推其兄子李锦(号一只虎)为主;同自成妻高氏乞降。腾蛟遣长沙知府周二南迎之;未至,中流矢死。贼帅欲得腾蛟亲至乃降,腾蛟即同道臣堵允锡径造贼营,贼帅惊喜,悉听命;一时增兵十余万。上大喜,告庙。进腾蛟大学士,封定兴侯;升允锡副都御史,巡抚湖南。降将皆授总兵官,李锦赐名李赤心、高氏弟赐名高必正,号其营为「忠贞营」。已因湖南粮不给,降者稍稍解去。李、高十三部散入施州卫,因粮歇马;其郝摇旗(改名永忠)、马进忠、王进才、张光翠、袁应第、午万才、张先璧等十余营,悉隶腾蛟麾下,受节制,声势颇壮。
九月,两广总制丁魁楚以桂林捷闻。先是,靖江王亨嘉於八月僭称监国,以杨国威为大将,踞有桂林。闽中颁诏,不受。广西新任巡抚瞿式耜甫至梧州闻变,即移书魁楚为备;檄思恩参将陈邦傅防梧。亨嘉自桂平道井济,促式耜赴桂林任,不应;亲率兵至梧,执式耜,劫其敕印,先用小艇载回桂林。而魁楚调邦傅及赵千驷、严遵诰、马吉翔等与亨嘉战,败之;追至桂林。靖江既败回,窘蹙,仍以敕印还式耜,趣出视事,令止东师;而师已抵城下矣。式耜在城,阴结国威标将焦琏为己用。兵至,琏与邦傅合。守城者皆琏兵,邦傅缒而入,遂破桂林。俘亨嘉及杨国威、顾奕等(奕,桂林推官,为靖江吏科给事中)至闽,戮於市;废亨嘉为庶人,幽死。封魁楚平粤伯,晋式耜兵部右侍郎。
十月,遣兵科给事中刘中藻颁诏浙东。浙东於六月初一日,张国维、方逢年、熊汝霖、孙嘉绩、郑遵谦、朱大典等已迎鲁王於台州,监国绍兴。中藻颁诏至,鲁王下令仍返台州。国维曰:『今日之事,凡为高皇帝子孙,皆同心并力,共复国仇。有功之后,入关者王,此时未可定上下也』。即具疏上言;且言『监国当人心奔散之日,倡集为劳。一旦南拜正朔,猝然有变,鞭长不及,唇亡齿寒,悔莫可追。臣老臣也,岂若朝秦暮楚之客有左右其间哉』!汝霖等皆曰:『吾知奉主上而已;不知其他』。遂不奉诏。中藻废然返,而闽与浙分水火矣。
上痛国事之坏,皆由守令以贪,失民心;欲杀贪吏数人,以惩其余。建阳知县施火?豦,首以贪酷被逮。邵武推官朱健行部近邑,讹传北兵至,仓皇返郡,即潜遣其孥出城;知府吴炆炜继之,百姓有争门死者,实未有兵也。无以自解,乃揭炆炜倡逃,并其平日赃秽状;炆炜亦揭?。上并逮至,火?豦与炆炜论斩,?亦弃市;勋辅以下皆为申救,不听。
原任兵部侍郎王朝升及彭遇凯至行在陛见,上加期升总督、遇凯佥都御史;大学士路振飞、曾樱封还内降。上曰:『方今多事,用人勿拘常调』。振飞言:『遇凯新进士,降贼而南;附马士英,改御史巡按浙江,因搜括闾阎,以至激变。期升在太湖奉宗室盛徵称通城王,居然帝制;派饷卖札,强夺民女,为两山百姓不容,乃逃入闽。臣等非有私隙也』。上乃止。是时熊开元以大学士掌都察院事,颇重资格,恶以口舌得官者。上既特授钱邦芑御史,邦芑疏辞;开元因奏改兵部司务,台中合疏争之。上重违开元意,令邦芑以司务随征,许「非时言事,补朕阙失」。名为司务,实御史也。
初,汀、赣之间有峒贼数万,时出剽掠;百姓苦之。号为阎罗总目,分四营,故又名四营头;其前左营最强。张安者,首左营之一营也;骁勇善战,久有归正意。永宁王招出湖东,与敌遇,屡战皆捷;遂复抚州。湖西则临江乡绅杨廷麟与吉水乡绅刘同升以义师恢复临江。於是杨廷麟等争请上出江右,何腾蛟请出湖南,而浙中诸将亦望上幸衢州;原任山东临清知州金堡陛见,劝上『急宜弃闽幸楚;腾蛟可恃、芝龙不可恃也』。且言『今时天子宜为将,不宜为帝。湖南有腾蛟新抚诸营,皇上亲入其军,效光武击铜马故事,此皆战兵可用。中兴天子,须以马上成功;若夫千骑万乘、出警入跸之威仪,皆可去也』。上大喜,语廷臣曰:『朕得金堡,如获至宝』。即授堡兵科给事中;堡以守制固辞,请敕印联络江上义师以出。上遂决意出赣州,幸长沙。先遣大学士苏观生赴南安募兵,中途接应;上亲祖送之(金堡字道隐,杭州仁和人。庚辰进士,初任临清知州。京师陷,南奔。旋丁内艰,与乡人姚志卓起义山中。志卓屡有克捷,与江东诸营遥为声援。堡入闽,奏其功;上大喜,封志卓为仁武伯。擢堡兵科给事中,以服辞;乃请敕印、假虚衔,以墨衰从戎,联络江上义师。既至江东,入方国安营。鲁诸臣以堡北来奸细,争攻击之;监国以谕国安,国安遂执之。不去。监刑者悯公志,遂从之)。
御史陈潜夫语国安曰:『堡与姚志卓起义建功,公固知之,曾许迎其家渡江;今何乃尔』?国安悟曰:『是也。然此举非遵监国令,乃闽中二郑有书必欲杀之耳』。盖二郑恶堡劝上弃闽幸楚,谓芝龙不可恃也。因出示芝龙书,且云:『吾纵其去,去勿入闽;若入闽,吾必追杀之。不然,无以取信二郑也』。潜夫以谓堡,堡曰:『吾必入闽缴敕印。倘中道被杀,是死於盗耳;命也』。遂行。以次年夏至闽,缴上联络义师敕印。上欲夺情,堡再三辞;不允。已引先朝「杨嗣昌夺情,为黄道周诸正人所不容」为案;奉旨:『嗣昌小人,何得与尔比例』。芝龙见之,以为行将大拜堡也,忌害益甚。是时,上在延平,辅臣曾樱留守福州。隐知郑意,密疏劝上:『欲保全金堡,莫如听其辞』。堡凡七辞,同官朱某等亦代为请,始允。堡以丙戌八月十五日辞朝,从延平出汀、赣趋衡州。而上已有旨谕腾蛟,遣兵迎驾;腾蛟命郝永忠率銕骑五千赴行在,至韶州,闻汀州之变而返。
十一月,上下诏亲征,以唐、邓二王监国。旧辅何吾驺自广东至,用为首辅,随营。以曾樱协同郑芝龙留守天兴,料理兵饷。以郑鸿逵为御营左先锋,出浙江;郑彩为御营右先锋,出江西。筑坛西郊,择吉日行推毂礼,鸿逵出城,马蹶仆地。及上誓师授钺,大风起,天帝及高皇帝位前烛皆灭,三军失色。以十二月十六日发福州,二十六日,驻跸建宁(上所部置,皆阳顺郑氏意,移跸建宁。其实信堡言,将相机出赣州、趋长沙也)。
二年丙戌正月己酉朔,上在建宁,不受朝贺;以三大罪自责,令百官皆戴罪立功。初□日大雨雹,雹大如斗,或如刀剑。天昼黑,对面不相见。
予有闽江冰雹歌:闽江正月气郁蒸,日午天南赤血凝;照见江水蛟龙?,划然有声加裂缯。少焉赤散云泼墨,北风刮云天昼黑;闽江舟人无颜色,须眉对面不相识。秦川公子善天文,急占有雹缆江濆;敛襟危坐敬天怒,须臾雹下何纷纷。初如刀剑相击争,忽似山摧万壑鸣;小如杯盘大如轮,恐是天上金银宫阙一时倾。沿江舴艋半打破,官舫漏彻何由坐;呼僮开舱扫雪堆,风亦渐止雹亦过。白须罟师老江边,自言此异人未传。此是阴气盛,毋乃兵祸连。北地冱冻固宜有,南方炎热今何然?天时地气俱变易,世人安得太平年!
交阯、日本诸国皆遣使入贡。广东布政使汤来贺运粤饷十万由海道至,升来贺户部右侍郎(御史艾南英言解饷微劳,不宜遽膺显擢。且言来贺奸党周钟自贼逃回,曾匿来贺扬州刑署中云云。盖南英与钟旧有文字隙,至是以为来贺罪案,人咸笑之)。
二月,马胫岭兵变,命辅臣路振飞至浦城安抚之。江、楚迎驾疏相继而至,上意遂决出汀州入赣,与湖南为声援。芝龙欲挟上以自重,固请回天兴;令军民数万人遮道呼号拥驾,不得行,仍驻跸延平(芝龙初以海贼受抚,虽晋五等爵,与地方有司不相统属;闽士大夫辄呼之为贼,绝不与通。及拥戴上即位,芝龙位益尊、权益重;全闽兵马钱粮,皆领於芝龙兄弟。是芝龙以虚名奉上,而上以全闽与芝龙也。故芝龙不肯听上出闽,思常有闽也)。
马士英叩关请入朝,上数其罪,不许;前后七疏自理。有李蘧者,士英私人也;与上有旧,密疏言士英有治兵才,与阮大铖皆宜在使过之列。上特许士英以青衣视事,戴罪立功。鲁王遣其臣柯夏卿、曹惟才来聘,上加夏卿兵部尚书、惟才光禄寺卿。手书与王,谓『朕无子,王为皇太侄;同心戮力,共拜孝陵。朕有天下,终致於王』。取浙东所用职官,并列朝籍,不分彼此。已遣佥都御史陆清源(浙江平湖人)解饷十万犒浙东师。至江上,方国安纵兵攫饷,杀清源。闽、浙衅益深(或曰:士英激使之也)。
兵部尚书张肯堂请出募舟师,由海道径至江南,江南义师必为响应;大兵由闽出浙,首尾策应,则敌可乘也。上从之,加肯堂少保,给敕印。吏部文选司郎中朱永佑,加侍郎衔;福州府推官徐孚远,加兵科衔。俱从肯堂出,止於舟山(辛卯八月舟山破,肯堂蟒衣南面自缢,一门皆死。永佑被执,不屈;砍其胁死。仆负尸出城,血不止;仆哭曰:『主生前好洁,死遂无知耶』?血即止。孚远泛海由交阯入安隆;交阯要其行礼,不听,不得过。反厦门,为清帅吴六奇所匿,完发以死。海外生一子,扶柩至松江;未葬,子亦死)。
掌[都察]院大学士熊开元去位。钱邦芑改授陕西道御史,开元固执资格,不容邦芑入台。台中诸御史合疏纠之,开元乞休;上乃听其去。邦芑有才气,敢言;言之慷慨,明爽可听。特为上所信任。
广西有僧,自称宏光,云自黄得功营逃出;其被获者,伪也。抚按以闻,上召九卿科道议迎请。廷臣议:『即系真宏光,失国之君,有尊奉、无迎请』。有司审知为妄,下狱诛之。
三月,吉安陷;四月,抚州陷。初,杨廷麟、刘同升起义恢复临江,上加廷麟大学士督师;同升以守制不受官,寻卒於家。廷麟兵既败敌,遂乘胜追至樟树镇不戒,反为所乘,大败;遂弃临江,退守吉安。廷麟在吉安所恃者,广营、滇营兵。滇营者,先帝时命中书科舍人张同敞用牙牌调发入京;兵未集,京师陷。宏光时,复敕云南巡按御史陈盖押赴南京。及是,始抵江西省;南京已失,仍退回吉安。因留之守吉安,廷麟以客礼待之,滇帅赵印选、胡一青亦听廷麟奋勇建功,颇多斩获。会赣督李永茂以忧去位,上用万元吉为督,召廷麟入直;以元吉代廷麟,驻吉安。元吉以诸营讲体统、申约束,诸将稍稍不乐。而永宁王所招四营之前左一营既以立功复抚州,其诸营亦皆愿受抚。宁都乡绅曾应选请诸朝,遣其子传灿入山招之,皆听命,赐名「龙武营」;计日出赣州,下吉安。元吉闻之,以为四营兵可恃也,遂蔑视滇、广兵,专望四营兵至;滇、广兵皆解体,四营兵亦不即至。丙戌三月,敌添生兵攻吉安,守兵不战而溃。二十四日,吉安陷。元吉扁舟誓师皂口、晓谕赣州,极言滇兵弃城之罪,不许容驻。滇兵径越赣州,趋南康以去。四月六日,北兵渐近皂口,元吉退入赣。十四日,北兵至赣,隔水而军。永宁王既复抚州,北兵急围之。时郑彩驻兵广信,永宁请救於彩;其监军给事中张家玉与以三营往援,围遂解。已而复合,彩遂弃广信入闽,抚州复陷;永宁王死之,张安率所部退回宁都。报至行在,大震。削彩爵,戴罪立功;而徵各路兵为赣援。盖上志在幸楚,未尝一日忘赣;故援赣为最急也(蔡鼎,泉州人;好大言。李蘧言其精天文、韬略,荐为军师。彩败回,鼎请出关自试,一战而蹶;遂逃。某以丙戌正月,从江西巡抚刘广允出汀,将赴吉安。至赣江,无地开府,暂寓岭北道署中行事。吉安被围,某亦不能东赴,遂久留虔州;悉知虔州事。初,四营既受抚,敕书奖赏,皆以李春等为率。李春,其中首领也。有刘李騧名应驷者,忌春、传灿功,乃闻於四营曰:『公等一体受抚,李春独得官;今敕但称李春,可验也』。四营怒,遂相与杀春。传灿闻之,复驰入营,为讲明『敕称李春等者,并各营而言也』调停之,久始定。兵出驻黄金、高楼间,去赣州四十里,杀掠如故。百姓不敢与斗,斗则以坏抚局为罪,相与诉诸县令金廷韶,廷韶曰:『吾何能为,尔等其间诸首议抚者』。遂一哄而毁曾应选之室。由是,赣州人情汹汹,畏其径吉安当由赣过,当事复请旨调往湖东,赣人始宁。时杨廷麟内召赴行在;闻吉安警,留驻赣州城外。日上疏言援吉防赣事宜;心所恃者,亦四营也。吉安失守,苏观生率所募新威营退保南康。万元吉退守皂口,所部惟汪起龙三百人;观生发二百人往援,元吉以监纪程亮督之,下守棉津滩。楚帅曹志建以二千人至,一夕即噪而去。北师溯流上,新威营先溃,起龙兵继之;元吉遂入赣城。北兵乘胜水陆并进,径至赣州城下,城内仓猝无备。兵垣杨文荐,元吉乡试本房生也,奉命往湖南。过赣,见事急,遂入城自任城守,百姓拥以为主。元吉既失吉安,将士离心不复用命;坐城上瞑焉如寐,对客不发一语。望隔河敌营遍山,辄指为虚营,变马作牛。兵民有从敌中泅水至城下,言敌马多兵盛;即目为万安、太和间奸民,立斩之。江抚刘广允所召募闽兵二千余人,中军张琮领之;由宁都趋湖东。广允见赣急,檄琮回救,不至;自往雩都趋之。赣人曰:『江抚遁矣』!焚其舟、拘其家口。未数日,广允率琮兵至,赣人大悔。是时,四营调住湖东至宁都间。抚州失,张安退,仍调回雩都。廷麟亲往邀之,下赣。敌兵营水西,领兵者高进库也。二十三日,张琮、赵凉符发兵过河至梅林不见敌,争前趋,利无部伍;伏发,为所败。追至河下,人争舟,一时不获渡,多赴水死,遂大败。广允愤甚,於五月初一日率兵过河再战;亲督家丁为冲锋,思得一当。兵遇敌先奔,其家丁亦奔,广允为高进库所获。后乃逃回,亦异事也。而廷麟所调四营兵至赣,再战再败,遂散。廷麟入城。以上,予皆得之目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