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23-08-31 03:12
唐朝贞元、元和之际,广大地主士大夫要求革新政治,以中兴唐朝的统治。在这股浪潮的推动下,白居易、元稹等诗人主张恢复古代的采诗制度,发扬《诗经》和汉魏乐府讽喻时事的传统,使诗歌起到“补察时政”,“泄导人情”的作用。白居易在《与元九书》中提出:“文章合为时而著,歌诗合为事而作。”在《新乐府序》中全面提出了新乐府诗歌的创作原则,要求文辞质朴易懂,便于读者理解;说的话要直截了当,切中时弊,使闻者足戒;叙事要有根据,令人信服;还要词句通顺,合于声律,可以入乐。宣称要为君、为臣、为民、为物、为事而作,不为文而作。
新乐府运动是贞元、元和年间特定时代条件下的产物。这时,安史之乱已经过去,唐王朝正走向衰落。一方面,藩镇割据,宦官擅权,赋税繁重,贫富悬殊,蕃族侵扰,战祸频仍,社会生活各方面的矛盾进一步显露出来;另一方面,统治阶级中一部分有识之士,对现实的弊病有了更清楚的认识,他们希望通过改良政治,缓和社会矛盾,使得唐王朝中兴。这种情况反映在当时的文坛和诗坛上,便分别出现了韩愈、柳宗元倡导的古文运动和白居易、元稹倡导的新乐府运动。
初唐诗人写乐府诗,多数袭用乐府旧题,但已有少数另立新题。这类新题乐府,至杜甫而大有发展。杜甫善于用乐府诗体描写时事,所作如《兵车行》、《丽人行》、《悲陈陶》、《哀江头》等,“率皆即事名篇,无复依傍”(元稹《乐府古题序》)。元结、韦应物、戴叔伦、顾况等人,也都有新题乐府之作。元结还提出诗歌创作应“极帝王理乱之道,系古人规讽之流”(《二风诗论》),使“上感于上、下化于下”(《新乐府序》)。他们可说是新乐府运动的先驱。唐朝元和年间(806年~820年)发生的用通俗化的乐府体写时事和社会生活的诗歌运动。
乐府诗的作者主要有白居易、元稹、李绅、张籍和王建等人。宋代郭茂倩指出:新乐府者,皆唐世之新歌也。以其辞实乐府,而未尝被于声,故曰新乐府也。(《乐府诗集》)明代胡震亨说:乐府内又有往题新题之别。往题者,汉魏以下,陈隋以上乐府古题,唐人所拟作也。新题者,古乐府所无,唐人新制为……西汉设置乐府,掌宫廷和朝会音乐。由乐府采集和创作的诗歌遂被称做“乐府”。乐府诗相当一部分采自民间,具有通俗易懂、反映现实和可以入乐几个特点。后来文人也仿作乐府诗,唐代把南北朝以前的乐府诗统称作古乐府。元和四年(809),李绅首先写了《新题乐府》20首(今佚)送给元稹,元稹认为“雅有所谓,不虚为文”,于是“取其病时之尤急者,列而和之”,写作了《和李校书新题乐府》12首。后来白居易又写成《新乐府》50首,正式标举“新乐府”的名称。白居易还有《秦中吟》10首,也体现了同样的精神。新乐府作为诗歌运动,其创作并不限于写新题乐府。当时张籍、王建、刘猛、李馀等人,既写新题乐府,又写古题乐府,都体现了诗歌革新的方向。元稹原与白居易、李绅约定“不复拟赋古题”,后来见到刘猛、李馀所作古乐府诗,感到“其中一二十章,咸有新意”,于是又和了古题乐府19首。虽用古题,但或“全无古义”,“或颇同古义,全创新词”(元稹《乐府古题序》),其实质、作用与新乐府是一致的。这样,在当时形成了一个影响很大的诗歌运动,文学史上称之为新乐府运动。
“元白”指中唐诗人元稹、白居易。他们同是新乐府运动的倡导者。“元白”并称,在元稹、白居易生活的那个时代即已盛行。白居易序刘禹锡诗云:“予顷与元微之唱和颇多,或在人口。…江南士女,语才子者多云‘元白’…。”又《旧唐书·元模传》:“稹聪警绝人,年少有才名,与太原白居易友善,工为诗,善状咏风态物色,当时言诗者称‘元、白’焉。”白居易、元稹等诗人的主要文学活动在唐宪宗元和年间(806年—820年),因而把他们创作的诗歌和仿效他们的作品统称“元和体。”《新唐书·元稹传》:“稹尤长于诗,与居易名相埒,天下传讽,号‘元和体’。”又唐李肇《国史补》:“元和已后,为文笔则学奇诡于韩,学苦涩于樊宗师,歌行则学流荡于张籍,诗章则学矫激于孟郊,学浅切于白居易,学淫靡于元稹,俱名‘元和体。’”后宪宗殁,穆宗立,改年号为庆821年—824年),白居易、元稹将自己的诗歌编辑成集,分别名《白氏长庆集》、《元氏长庆集》,故又称他们的诗作为“长庆体”。
游国恩先生的《中国文学史》上分析了新旧乐府的区别:新乐府”一名是白居易提出的,《乐府诗集》分乐府为十二类,共最后一类标名为“新乐府辞”,即本于白居易。所谓新乐府,就是一种用新题写时事的乐府式的诗。这里有三点须说明:一是用新题。从建安时代起,文人乐府也有少数写时事的,但多借用古题,反映现实范围既受限制,题目和内容也不协调。新乐府则自创新题,故又名“新题乐府”。二是写时事。建安后也有一些自创新题的,但内容又往往不关时事,既用新题,又写时事,是从杜甫创始的,但还不是所有新题都写时事。新乐府则专门“刺美见(现)事”,所以白居易的《新乐府》五十首便全都列入“讽谕诗”。三是新乐府并不以入乐与否为衡量的标准。因此尽管实际上它们全是“未尝被于声”的徒诗,但仍自名为乐府,并加上一个“新”字以示区别。这从音乐上来说,是徒有乐府之名;但从文学上来说,却又是真正的乐府,因为体现了汉乐府精神。概括地说,由汉乐府的“缘事而发”,一变而为曹操诸人的借古题而写时事,再变而为杜甫的“因事立题”,这因事立题,经元结、顾况等一脉相承,到白居易更成为一种有意识的写作准则,所谓“歌诗合为事而作”,这就是新乐府运动形成的一般历史过程。元稹、张籍、王建是这一运动中的重要作家。
新乐府的特点有三:一是用新题。建安以来的作家们歌写时事,多因袭古题,往往内容受限制,且文题不协。白居易以新题写时事,故又名“新题乐府”。二是写时事。建安后作家有自创新题的,但多无关时事。既用新题,又写时事,始于杜甫。白居易继其传统,以新乐府专门美刺现实。三是不以入乐与否为衡量标准。新乐府诗多来尝“播于乐章歌曲”。从音乐角度看是徒有乐府之名,而在内容上则是直接继承了汉乐府的现实主义精神,是真正的乐府。新乐府运动由于前有杜甫开创的传统,后有元结、顾况继其事,张籍、王建为先导,到了“元白”时期,明确地提出了“文章合为时而著,歌诗合为事而作”的一整套理论,加之元、白诗才盖世,写作了大量新乐府诗歌,给当时以极大影响,使这一伟大的文学运动取得了巨大成就。《师友诗传续录》载:“白居易、元稹、张籍、王建创为新乐府,亦复自成一体。”新乐府运动在贞元,元和年间与韩柳古文运动相继磅礴于文坛,有着共同的社会原因。
白居易在《与元九书》、《新乐府序》、《寄唐生》《伤唐衢》、《读张籍古乐府》等诗文中,元稹在《和李校书新题乐府序》、《乐府古题序》等诗序中,阐述了新乐府运动的理论主张。所谓“文章合为时而著,歌诗合为事而作”(《与元九书》),“为君、为臣、为民、为物、为事而作,不为文而作”(《新乐府序》),明确提出了新乐府运动的基本宗旨。所谓“救济人病,裨补时阙”,“上以补察时政,下以泄导人情”(《与元九书》),“风雅比兴外,未尝著空文”(《读张籍古乐府》),强调了诗歌的社会功能和讽谕作用;所谓“惟歌生民病”(《寄唐生》),“但伤民病痛”(《伤唐衢》),“讽兴当时之事”(《乐府古题序》),反对“嘲风雪、弄花草”(《与元九书》),是主张诗歌要有社会内容,要反映民生疾苦和社会现实弊端。所谓“根情、苗言、华声、实义”(《与元九书》),“其辞质而径”、“其言直而切”、“其事核而实”、“其体顺而肆”(《新乐府序》),“非求宫律高,不务文字奇”(《寄唐生》),则是要求诗歌的形式与内容统一,为内容服务,表达直切顺畅,让人容易接受。这些诗歌理论,一反大历以来逐渐抬头的逃避现实的诗风,发扬了《诗经》、汉魏乐府和杜甫以来的优良的诗歌传统,是具有进步意义的。
新乐府运动的诗歌创作,实践了上述理论主张。白居易、元稹、张籍、王建等人的乐府诗及其他的一些作品,反映了中唐时期极为广阔的社会生活面,从各个方面揭示了当时存在的社会矛盾,提出了异常尖锐的社会问题。如白居易的《杜陵叟》、《卖炭翁》,元稹的《田家词》、《织妇词》,张籍的《野老歌》,王建的《水夫谣》等,都是直接描写劳动人民所遭受的残酷剥削和压迫,为他们的悲惨命运鸣不平的;白居易的《缭绫》、《红线毯》、《重赋》、《轻肥》等,是直接刺责统治阶级的骄奢淫逸,并从中反映贫富悬殊、阶级对立的;白居易的《宿紫阁山北村》、张籍的《猛虎行》、王建的《羽林行》等,是揭露特权阶层恶势力为非作歹、残害人民的;白居易的《新丰折臂翁》、元稹的《夫远征》、张籍的《塞下曲》、王建的《渡辽水》等,是反映边地士兵之苦和反对穷兵黩武的;白居易的《盐商妇》、元稹的《估客乐》、张籍的《贾客乐》等,是反映当时商业经济的畸形发展,富裕商人和穷苦农民之间的矛盾的;白居易的《上阳人》、《井底引银瓶》,张籍的《妾薄命》,王建的《望夫石》、《去妇》等,是同情妇女们不幸遭遇的。诸如此类的作品,大都具有较强烈的现实意义和鲜明的倾向性。在艺术上,尽管各人的成就不同,风格互有差异,又大都体现出平易通俗,直切明畅的共同特色。它们展示了新乐府运动的实绩。
新乐府运动的创作,既要针砭现实、指斥时弊,自然就不能不触犯许多权势者。白居易说,他的诗曾使得“权豪贵近者相目而变色”,“执政柄者扼腕”,“握军要者切齿”,竟至“言未闻而谤已成”(《与元九书》),可见斗争是很激烈的。元和十年,白居易横遭毁谤,远谪江州,以他为主要倡导者的新乐府运动也因此受到挫折。事实上,统治阶级的腐败和现实政治的黑暗,也使得新乐府运动已无法再继续下去。尽管如此,它在中国诗歌史上却留下了光辉的一页,并对后世诗歌的发展产生了深远的影响。晚唐皮日休作《正乐府》10篇,聂夷中也多写反映现实的乐府诗,就是对新乐府运动传统的直接继承。
白居易、元稹等诗人或“寓意古题”,或效法杜甫“即事名篇”,以乐府古诗之体,改进当时民间流行的歌谣,积极从事新乐府诗歌的创作。白居易的《新乐府》五十首和《秦中吟》十首,元稹的《田家词》、《织妇词》、《和李校书新题乐府十二首》,是他们的代表作。张籍的乐府三十三首以及《野老歌》、《筑城词》、《贾客乐》等诗歌,反映了战争给人民带来的苦难,揭露了统治者对人民残酷的剥削和奴役。王建在《水夫谣》中描写了驿船纤夫的悲惨生活。
《田家行》、《簇蚕辞》则揭露了封建赋役的残酷。李绅曾作新题乐府二十首,惜已无存。他的《悯农》诗二首:“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已成为千古传诵的名诗。新乐府运动的精神,为晚唐诗人皮日休、聂夷中、杜荀鹤所继承。皮日休的《正乐府十首》和《三羞诗》,聂夷中的《公子行》,以及杜荀鹤的《山中寡妇》、《乱后逢村叟》,深刻地揭露了唐朝末年统治者的残暴、腐朽和唐末农民战争前后的社会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