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24-01-30 17:50
钱谦益(1582年—1664年),字受之,号牧斋,晚号蒙叟、东涧老人,江苏常熟人,明末清初散文家、诗人。明末文坛领袖,与吴伟业、龚鼎孳并称为江左三大家,瞿式耜、顾炎武、郑成功都曾是他的学生。万历三十八年(1610年)进士,授编修,参加过东林党的活动。崇祯元年(1628年)任礼部侍郎,翰林侍读学士,后被革职。南明弘光朝,为礼部尚书。仕清以后为礼部侍郎管秘书院事,充《明史》馆副总裁。
钱谦益学问淹博、泛览史学、佛学,是为东林巨擘,一反明朝公安派与竟陵派文风,倡言“情真”、“情至”。崇祯元年(1628年),任礼部侍郎、翰林侍读学士,遭温体仁、周延儒排挤,被革职。崇祯十四年(1641年),迎娶名妓柳如是,致非议四起,婚礼中的船被扔进了许多瓦石。后任南明朱由嵩弘光朝廷礼部尚书,当兵临城下时,柳如是劝钱与其一起投水殉国,钱沉思无语,最后说∶“水太冷,不能下”。柳如是“奋身欲沉池水中”,却给钱谦益拉住。
最后钱谦益率诸大臣在滂沱大雨中开城向多铎迎降,史敦《恸余杂记》记:“豫王(多铎)下江南,下令剃头,众皆汹汹。钱牧斋忽曰:‘头皮痒甚。’遽起。人犹谓其篦头也。须臾,刚髡(剃去头发)辫而入矣。”时人有诗“钱公出处好胸襟,山斗才名天下闻。国破从新朝北阙,官高依旧老东林。”仕清后以礼部侍郎管秘书院事,任《明史》馆副总裁。被人嘲笑为“两朝领袖”,顺治三年(1646年),托病回乡。顺治四年(1647年),因黄毓祺反清案被捕入狱,顺治五年(1648年),柳如是四处奔走,救出了钱谦益。钱对此感慨万千:“恸哭临江无孝子,从行赴难有贤妻”。
康熙三年(1664年),钱谦益病故,享年八十二岁。34天后,柳如是自缢身亡。家有绛云楼,以藏书丰富著称,后毁于大火,所遗书籍,尽数赠给族曾孙钱曾,钱曾死后,其书尽归泰兴季振宜。钱谦益学问渊博,泛览子、史、文籍与佛藏。论文论诗,反对明代复古派的模拟、竟陵派的狭窄,不满公安派的肤浅。他一面倡“情真”、“情至”以反对模拟,一面倡学问以反对空疏。他的文章,常把铺陈学问与抒发思想性情糅合起来,纵横曲折,奔放恣肆,合“学人之文”与“文人之文”为一体,规模宏大,振作了明末清初的文风。钱谦益的诗初学盛唐,后广泛学习唐宋各名家,转益多师,不拘一格。他才学兼资,藻思洋溢。明亡以后的诗篇,寄寓沧桑身世之感,哀感顽艳与激楚苍凉合而为一,尤有特色。与吴伟业、龚鼎孳并称江左三大家。著有《初学集》、《有学集》、《投笔集》、《苦海集》等,又有《列朝诗集》、《杜诗笺注》等。《列朝诗集小传》系清钱谦益著。该书作者及毁禁过程见《初学集》一节。
作为诗人,他开创了有清一代诗风。与著名诗人睢阳袁枢(字伯应)相唱和。当时人称“前后七子而后,诗派即衰微矣,牧斋宗伯起而振之,而诗家翕然宗之,天下靡然从风,一归于正。其学之淹博、气之雄厚,诚足以囊括诸家,包罗万有,其诗清而绮,和而壮,感叹而不促狭,论事广肆而不诽排,洵大雅元音,诗人之冠冕也!”(凌凤翔《初学集序》)
作为史学家,钱谦益早年撰《太祖实录辨证》五卷,立志私人完成国史,他于弘光元年、顺治三年两次欲修明史,虽然因为种种原因未能如愿,但人们认为“虞山(钱谦益)尚在,国史犹未死也”,可见对他史学才能的极度推崇。
作为文章家,钱谦益名扬四海,号称“当代文章伯”,黄梨洲《忠旧录》称他为王弇州(世贞)后文坛最负盛名之 人。
作为收藏家,钱谦益尽得刘凤、钱允治,杨仪、赵用贤四家书,更不惜高价广肆购求古本,构筑“绛云楼”,收藏宋元孤本书于其上,“所积充牣,几埒内府”。
万历38年(公元1610年)中进士。十年后的天启泰昌元年才“诣阕补官”。但不久就遭到御史陈以瑞的弹劾而被罢官,奉诏削籍南归。当时他的心情一方面是心灰意懒的悲切:“门外天涯迁客路,桥边风雪蹇驴情”;一方面是想归隐田园:“耦耕旧有高人约,带月相看并菏锄”。
《列朝诗集小传》系钱谦益所编《列朝诗集》时为集中所选作家写的小传,这是他有意模仿元好问编《中州集》录有金一代之诗并附列诗家小传的做法。书中所收的一些诗人,据钱谦益自己说,即使在当时也已“身名俱沉”,少为人知了。他之所以选入这些作家,“间有借诗以存其人者,姑不深论其工拙”,以“使后之观者,有百年世事之悲,不独论诗而已也”,隐晦地道出了自己的故国之思。这本书在乾隆时因“语涉诽谤”,毁版禁行,后世流布极希。
钱牧斋族孙陆灿根据《列朝诗集》中小传所辑成的这本《列朝诗集小传》,更为罕见。《传》中选录了有明一代二百余年间约两千个诗人的传略,为我们提供了有价值的史料。而作为一个名诗人,钱氏所撰小传中也时有表露其论诗的深刻见解的地方。钱论诗不存门户之见和私人意气之言,立论较为公允客观,对文学史家和批评家多有启发。可以说,《列朝诗集小传》是钱牧斋比较系统,也比较重要的文学批评著作了。
总的来说,《列朝诗集小传》较全面而完整地反映了钱谦益的文学见解,而其中论述精辟处如吉光片羽,令人读后时有所思,是一部较重要的古代文学批评著作,尤其值得治明代文学史者参考。
《列朝诗集小传》的体例一如《列朝诗集》之面目,分为乾集上、乾集下、甲前集、甲集、乙集、丙集、丁集上、丁集中、丁集下、闰集。钱谦益认为有明一代的诗文初期为一盛,在文有宋濂、王?为代表,在诗则首推高启、刘基。对于宋濂、王?二人,小传中引朱元璋的话来评价:“浙东有二儒者,卿与宋濂。学问之博,卿不如濂,才思之雄,濂不如卿”(《甲集》)。对于刘基,钱评道:“窃窥其所为歌诗,悲惋衰飒,先后异致。其深衷托寄,有非国史家状所能表其微者、每尽然伤之。”而对于高启的诗,则借用王?、谢徽的话具体地分析了其作品的艺术成就:“王子充曰:‘季迪之诗,隽逸而清丽,如秋空飞隼,盘旋百折,招之不肯下;又如碧水芙蓉,不假雕饰,■然而尘外。’谢徽曰:‘季迪之诗,缘情随事,因物赋形,横从百出,开合变化。其体制雅醇,则冠裳委蛇,佩玉而长裾也。其思致清远,则秋空素鹤,迥翔欲下,而轻云霁月之连娟也。其文采缛丽,如春花翘英,蜀锦新濯。其才气俊逸,如泰华秋隼之孤骞,昆仑八骏追风蹑电而驰也。’李东阳曰:‘国初称高、杨、张、徐。高才力声调,过三人远甚。百余年来,亦未见卓然有过之者。”《甲集》显然钱谦益对高启的评价要在刘基之上。
“永乐以还”,明代的诗文第一次衰落。《列朝诗集》中刘崧小传说:“国初诗派,西江则刘泰和(崧),闽中则张古田(以宁),泰和以雅正标宗,古国以雄丽树帜。江西之派,中降而归东里(杨士奇),步趋台阁,其流也肤弱而无理。余录二公诗窃有叹焉”(《甲集》)。以“台阁体”为一衰之标志。当时诗坛上最有代表性的是“闽中诗派”,派中诗人有林鸿、周玄、黄玄、郑定、王恭、高?秉、唐泰、王褒、陈亮、王■。钱谦益在高?秉小传中说:“闽中之诗派,祢三唐而祧宋元,若西江之宗杜陵也”,“膳部(林鸿)之学唐诗,摹其色象,按其音节,庶几似之矣,其所以不及唐人者,正以其摹仿形似,不知由悟以入也。”“自闽诗派盛行永、天之际,六十余载,柔音曼节,卑靡成风……自时厥后,弘正之衣冠老杜,嘉隆之?笑盛唐,传变滋多,受病则一”(《乙集》)。将永、天之际诗文创作衰落的原因归于“摹仿”、“步趋”,不知“悟入”,真是一语击中要害。
钱牧斋认为自明初诗文衰落后,到李东阳又复一振:“成弘之间,长沙李文正公继金华、庐陵之后,雍容台阁,执化权,操文柄,弘奖风流,长养善类,昭代之文人,为之再盛。百年以来,士大夫学知本原,词尚体要,彬彬焉,??焉,未有不出于长沙之门者也(《丙集》,王守仁传后评语)。指出李东阳是宋濂、刘崧之后的文坛领袖和代表作家,并评论李东阳的作品:“以金钟玉衡之质,振朱弦清庙之音,含咀宫商,吐纳和雅”,反映了“国家休明之运”。评价是很高的。然而他也指出了李诗的弱点:“原本少陵、随州、香山,以迨宋之眉山、元之道园,兼综而互出之”,然其诗中“有少陵、有随州、有香山、有眉山、有道园,要其自为西淮者,宛然在也。”
茶陵派虽擅一时之胜,却未开创出一番新天地来,遂有前七子的复古运动继起,对此钱谦益评价一向不高,特别是李梦阳:“献吉以复古自命,曰古诗必汉魏、必三谢;今体必初盛唐、必杜;舍是无诗焉。牵率模拟剽窃于字句之间,如婴儿之学语,如桐子之洛诵,字则字,句则句,篇则篇,毫不能吐其心之所有,古之人固如是乎?天地之运会,人事之景物,新新不停,生生相续,而必曰汉后无文,唐后无诗,此数百年之宇宙、日月尽皆缺陷晦蒙,直待献吉而洪荒再辟乎?”(《丙集》)指出了其创作上模拟剽窍的毛病。而对于何景明,《列朝诗集小传》中反驳了何之“古诗之法亡于谢”,“古文之法亡于韩”的观点:“运世迁流,风雅代变,西京不得不变为建安,太康不得不变为元嘉。唐乐之兴会标举,寓目即出,内无乏思,外无遗物,正擢畅汉魏之飙流,革孙许之风尚。今必欲希风枚、马,方驾曹、刘,割时代为鸿沟,画晋宋为鬼国,徒抱刻舟之愚,自违舍筏之论。昌黎佐佑六尼,振起八代,‘文亡于韩’,有何援据?”其立论持正,论据充分,比较符合当时文坛的实际情况。
对于唐宋派,钱谦益多有褒词。如在李开先小传中,他说:“嘉靖初,王道思、唐应德倡论,尽洗一时剽拟之习。伯华与罗达夫、赵景仁诸人,左提右挈,李何文集,几于遏而不行”(《丁集》)。钱又十分推崇归有光,在归有光小传中对其评价较高:“熙甫为文,原本六经,而好太史公书,能得其风神脉理。其余六大家,自谓可肩随欧、曾,临川则不难抗行。其于诗,似无意求工,滔滔自远,要非流俗可及也。当是时,王?州踵二李之后,主盟文坛,声华煊赫,奔走四海。熙甫一老举子,独抱遗径于荒江虚市之间,树牙颊相支柱不少下。”(《丁集中》)对茅坤亦多赞赏之词:“(茅坤)为文章滔滔莽莽,谓文章之逸气,司马子长之后千余年而得欧阳子,又五百年而得茅子。疾世之为伪秦汉者,批点唐宋八大家之文以正之。”
对于后七子,钱谦益多有批评。如李攀龙小传说其读书“务取人所置不解者,摭拾之以为资。”“僻学为师,封己自是,限隔人代,揣摹声调。论古则判唐选为鸿沟;言今则别中、晚为河汉。”并进一步指出其创作中的弱点:“《易》云拟议以成其变化,不云拟议以成其臭腐也。易五字而为《翁离》;易数句而为《东门行》;《战城南》盗《思辈翁》之句而云:‘马子五,乌母六’;《陌上桑》窃《孔雀东南飞》而云:‘西邻焦仲卿,兰芝对道隅。’影响剽贼,文义违反,拟议乎?变化乎?”(《丁集上》)批评是很尖锐的。对于胡应麟的《诗薮》,钱谦益的评价并不高:“(《诗薮》)大抵奉元美《卮言》为律令,而敷衍其说”,“其大旨谓千古之诗,莫盛于有明李、何、李、王四家,四家之中,捞笼千古,总萃百家,则又莫盛于?州。诗家之有?州,证果位之如来也,集大成之尼父也……要其指意,无关品藻,徒用攀附胜流,容悦贵显,斯真词坛之行乞,艺苑之舆台也”(《丁集上》)。总的来说,钱谦益对各家的评价是较客观的,但也有偏颇之处,如对《诗薮》的全盘否定,完全不顾事实,难以令人信服。
书中还有历代皇帝以及一些朝廷亲贵的小传,把他们作为诗人来评论,价值不大。倒是闰集中所选入的高僧、香奁、内侍、青衣、■书、以及外国人如朝鲜人、日本人小传,对于了解当时社会生活的各个方面,会有或多或少的帮助,因此有一定的史料价值。
总的来说,《列朝诗集小传》较全面而完整地反映了钱谦益的文学见解,而其中论述精辟处如吉光片羽,令人读后时有所思,是一部较重要的古代文学批评著作,尤其值得治明代文学史者参考。
《列朝诗集小传》过去有康熙时绛云楼刻本行世。五十年代古典文学出版社出版了铅印本,1959年由中华书局再版。1982年上海古籍出版社又用当时纸型再版了该书,并对错讹之处都有纠正。